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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，我没有在父亲身边长大。父亲的影子模糊在记忆的底片里，记不得父亲年轻时的模样，更无从重温在父亲怀里撒娇的那分绵软的感觉。十多岁的那年，是在一个疲惫的午后，晕黄的阳光透过窗棂罩在老式的照相簿上。我费力地在大堆的旧照片里翻检，企图找到一张童年时和父亲的合影。整整找了一个下午，最终还是失望了。我跌坐在凌乱的照片中间，嗅到那股陈旧的纸张特有的味道，一股感伤的情绪慢慢地在心里弥漫开来……
莫名地便在心里和父亲隔了一层。即便是生平第一次和父亲合影，竟也是别扭着。那一回，父亲带着我和同事一起出游，我们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照了一张相，黑白的，出奇地丑。照片上我和父亲隔着半人的距离，父亲因笑得过分，脸几乎变了形，我则将头扭向一边，表情尴尬着。那张照片后来竞被我偷偷地撕了。
总感觉我们父女少了一份惯常的亲热，我从不会在父亲的腿上厮磨，更没有挽着父亲外出的习惯，甚至很少坐下来谈心。与父亲在感情上的疏离成为我最大的心病和遗憾，我曾经不止一次对密友叹气，说从未有过小时候让父亲搂抱的记忆，并且发誓将来有了孩子，绝不让他在幼年时远离自己。
及至到异地上大学，时空隔开了我和父母的距离。母亲每每在信中诉说父亲对我的牵挂，父亲难得来出差，总要上街买些鱼干之类我最喜欢的零食，父亲并不多言，而我在夜间读书用这些零食充饥时，常常能恍惚感觉到父亲传递过来的淡淡的关怀。
我是一个笃信感觉的人。后来每每感觉到父亲对我的好，我都会悄悄地怀疑自己过去的那份感觉是否准确，并且后悔不该毁了那张唯一的和父亲的合影。而我相信粗心的父亲一定是早已忘了它了。
直到有一天，当我回想生命中遭遇过的许多人的时候，我忽然意识到，哪怕是我最亲密的母亲和外祖母，我都不曾有她们抱过我的记忆。这一恍悟或许在别人很平常，但它确实给了我大彻大悟的惊喜。我凭什么因自己并不切实的感觉而怪罪于同样爱我的父亲呢？
感觉爱也是一种能力吧，就像对幸福的自学一样，倘若不会发现和有意地感知，那么不管别人如何爱你，你也无从知晓。
但愿我醒悟得不算太晚。
